《广东文坛》丨彤子: 我追求的不是深刻, 是以文字温润日渐荒芜的人心

2022-02-22 08:15:17



 彤子


我追求的不是深刻, 是以文字温润日渐荒芜的人心

                                                       ——彤子

彤子:本名蔡玉燕,70后作家。北江边长大的女仔,讲一口软糯的白话,留一头过腰的长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文学院签约作家。出版小说集《高不过一棵庄稼》《平底锅的爱情》,长篇小说《南洋红头巾》《南方建筑词条》《陈家祠》《岭南人物志》。作品见刊于《花城》《江南》《青年文学》《作品》《作家》《广州文艺》《芳草》《特区文学》《文学界》《边疆文学》等刊物,多部作品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小小说选刊》等刊物转载,入选多种年度选本;获2012年、2014年度《作品》新锐奖,2013-2014年《广州文艺》都市文学双年奖,广东省“有为杯”文学奖,产业工人文学奖金奖等;《南洋红头巾》入选“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重点出版物”,《南方建筑词条》及《陈家祠》皆为广东省精品重点扶持作品,《陈家祠》获广东省第十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



在传统与现代的冲突中

寻找心灵诗意的栖居地

朱郁文专访彤子


彤子是个非常自觉的有乡土情怀的写作者,她的大部分小说都是以岭南乡土生活为大背景的,在真切的现实生活经验的基础上,用熟悉的人物作为原型,反映了佛山市三水区北江与九曲河交汇的芦苞镇一带在现代化的进程中表现出来的欢乐与痛苦。

在追求现代化的过程中,传统生活方式的现代转型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最艰难的。彤子非常敏锐地注意到这个问题,在她的小说中,被迫告别水上生活的疍家人、死守藕塘的传统挖藕人、必然消亡的唱叹人等,都具有强烈岭南文化印记和传统生活气息。彤子以现代性视野为基本价值取向,以民间民俗文化为观照视角,用散文化的文体表达方式,用她的深情,将这些被边缘化的、即将消逝的群体记录下来,把岭南这片土地上的各式人物真实的生存状态呈现出来,提出了时代发展变化主潮之下的文化传承和边缘族群生存命运等问题


朱郁文:我觉得可以用“乡愁”与“挽歌”作为解读你小说的两个关键词。你在《岭南人物志》后记里提到现代化、城镇化给故乡带来的冲击和变化,这种冲击和变化使你“怅然若失”。这种“怅然若失”我理解就是一种乡愁,它不仅源于故乡原有的物理空间的消失和变化,更深层的原因是原有的生活方式、人伦关系和风俗礼仪的“面目全非”。所以,我觉得你的乡土写作是一曲曲挽歌,是对过往一切与自己生命有关的人事的“唱叹”。可以这样理解吗?

彤子:嗯,是的。小说无论用何种形式来表现,无论用多么优美繁华的语言来描述,它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人间送小温”——给人以温暖以慰藉。作为一个写作者,我想,除了有写作的才华外,情怀是更高层次的必备条件。每一个写作者,都肯定有他的原生故乡和精神故乡。原生故乡是固有的、与生俱来的,精神故乡则是通过大脑和笔去构建的。而精神故乡的建立,必须要以原生故乡为依托,就是说,任何一个写作者,他的写作要是脱离了他的原生故乡,写出来的东西再花团锦簇都是经不住考验的。我一直都有个梦想,希望能像福克纳那样,为自己建立一个“约克纳帕塔法”。我亲亲的南方,亲亲的九曲河,亲亲的独树岗,正是我的“约克纳帕塔法”。我的原生故乡在这里,我与它血肉相连着,我爱它,很爱很爱,爱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唯有用我的大脑和笔,把它的一点一滴,用最深切的最真挚的情感表达出来。在创作这些小说时,受到的就是这种情感的驱动,还有强烈的创作激情的驱使,因而,我暂时放弃理性的束缚而随思游走、信马由缰。这些小说的创作可能会由于急于想要“表达什么”而暂时搁置了“怎么表达”,因而没有过多地在意写作的规范与技巧。但我想,这绝非一种罪过,这种自然随意的写作方式,少了一些对技巧摆弄的雕琢,有着笔到意到的顺畅和自然天成的朴素,而这种由思维的自由随意呈现出来的作品的创造性和陌生化,正是一个写作的同质化时代和技巧化时代弥足珍贵的。

朱郁文: 我觉得你的小说也有着散文的风格,或者可以称之为“散文化小说”,我比较喜欢这类小说传达的那种味道,就像之前读沈从文、汪曾祺小说时的感受。有没有人对这种风格提出过批评,说它不像小说?你自己是如何看待这种特点和风格的?

彤子:批评肯定是有的,我的小说本来就写得信马由缰,不修边幅,随心随意,很不讲究,的确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批评也是应该的。我的岭南系列小说,的确有着很明显的散文化的特点,从叙述人称和视角上看,这些小说都是第一人称叙述的,属于限知视角。但由于“我”既是叙述者,又是作品中的人物,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叙述的亲切感,也就增强了阅读上的卷入度。我们知道,就生活真实而言,散文是真实的,小说是虚构的,这是二者的本质区别。而我的岭南系列小说中,很多地名和自然环境是真实可靠的,人物关系是客观存在的,人物原型未经太多的艺术改造,有些事件也是直接进入到小说情节中,生活经验未经变形的直接呈现更是随处可见。这些都是我有意为之的,为什么要这样写呢?我就是想要达到一种真实的效果。而这种将生活真实大量引入小说的新闻式写法和由生活真实向艺术真实故意的不彻底转化,能使得这些小说有以假乱真的嫌疑,加上第一人称叙述在阅读感受上的特殊效果,所以岭南系列小说所塑造的人物和发生的故事给人以超过小说的真实感和可信度,达到了超越小说似真性的散文的真实性效果。我喜欢这种风格,喜欢这种表达,喜欢这个特点。沈从文、汪曾祺、萧红都是我比较喜欢的作家,我最欣赏的就是他们小说所透露出来的自然、质朴、真实和率性。

朱郁文:《南方建筑词条》在形式上(包括书名、目录、结构等等)非常新颖独特,乍一看还以为是建筑行业的科普书籍,为什么会采用这种形式?灵感是从哪里来的?

彤子:《南方建筑词条》写的是建筑工地上的底层工人。我从事建筑行业已经十年了,十年来,我与一线的建筑工人接触的最多,对他们的生活和工作都是非常熟悉的。刚好,这十年,是房产业飞速发展的十年,我们可以看到,各大城市在这十年间的巨大变化,都市化发展得太快了。我们也知道,城市的发展与建筑工人的关系是最直接的,没有他们,就不可能有如今的万丈高楼平地起,然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没能力在大城市里拥有一套属于他们的房子的。这和张俞的《蚕妇》里说的“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是一个道理。我经常和他们打交道,他们很坦诚,大多数人都认同现有的命运。我知道,以我一己之力,不能改变些什么,但我可以写,我可以把这一切,记录下来,也算是筑字留档吧!《南方建筑词条》的书写,目的性是非常强的,我就是要为这个群体发音,我就是要给他们著书立传,我就是要给他们建立一个档案,将他们为这个时代的发展所付出的一切,尽我所能地记录下来。之所以书名、目录和结构都是用建档案的形式来表现,就是要进一步强化我写这一本书的初衷。所以,我在书的开篇,就说了“书写不为著书立传,不为歌功颂德,不为百世流芳,仅为记录归档,筑字留存。”我想为这个鲜有人涉足的领域,留一点痕迹,作为一个建筑行业的从业者,这是我的责任,我责无旁贷!

朱郁文:《南方建筑词条》尽管与《岭南人物志》看上去完全不同,但从传达出的情感来说,我觉得未必不能用“乡愁”与“挽歌”,只是这乡愁已不是你一个人的乡愁,这挽歌也不再是对你自己故乡的挽歌。本质上来看,它是对时代洪流中小人物命运的反映和感喟,是对从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过渡的一个时代的缅怀与怅惋。 你同意这样的解读吗?


彤子:非常同意。这是不可避免的。美国学者艾恺曾经断言,“传统与现代化是水火不相容的,前者代表人性,而后者代表着非人性。现代化与反现代化思潮间的冲突正好代表着人性与非人性的冲突,不易解消。”这种冲突说的就是民间社会对现代社会的无奈跟进和对传统生活方式的深切怀念,《南方建筑词条》是我用了三年时间才完成的一个长篇小说,它并不是写一个人或一件事,它写的是一个群体,一个群生的景象。由于工作的特殊性,我不仅每天要面对形形色色的建筑工人,还要经常下工地。我在黑板上写字,给他们讲工地施工安全知识,他们昂着头,眼神空洞,是的,眼神空洞。对于他们来说,我在黑板上的字,都是那么陌生,虽然,他们当中有很多人都读过书,最少读过小学吧,但文字,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了,远得他们目光茫然。但他们的梦想和我们是一样的,都想通过努力改变当下的生活。然而,他们的起点仍停留在农耕文明里面,与飞速发展着的现代社会是相悖的,他们能利用的渠道极其有限,因而在高企不止的房价面前,梦想只能成为泡影。而广厦万千,正是这个群体的人,用最不起眼的沙、水、石、钢筋等混合混凝而建起的,他们攀爬在噪音衬托笼罩的工地上,形如蝼蚁。这样的冲突,他们的命运,只要你靠近了,就不可能不怅惋。

而《岭南人物志》对时代洪流下小人物的命运的关切与感喟,表现得更加突出,阿爸、三伯父、三伯母、月贞婆、家言四、客家婶、八叔、燕颜姐、阿英婆、老指婆、铛铛等,都是普通人,他们命途多舛,跌宕起伏,有的始终淡定豁达,满怀至善,有的自私计算,刻薄尖酸。他们绞合在一起,人性与非人性的冲突便彰显出来,客家婶的唱叹,家言四的渡船,阿英婆的大屋,阿爸的藕塘,八叔的舌头,无一不是传统与现代化的水火不溶。也是有了这样的水火不溶,才能突出人生的苦难无边而漫长,爱与善之光,哪怕只是一闪,就会照亮无助而黑暗的世界,慰藉孤苦无望的心灵,激活无穷的精神力量,让心灵获得一种诗意的栖居。

朱郁文:广东是个包容性很强的、语言非常多元化的省份,除了珠三角和港澳一带的白话外,还有粤西的黎语,梅州的客家话和潮汕地区的潮汕话等,语言表达各异,但又是共通的,非常鲜活多彩。翻开你的小说,生动诙谐的广府白话扑面而来。都知道,广东白话是非常难听得明白的,用广东白话写小说,更难!但你的所有乡土小说,包括刚获得了广东省五个一工程奖的《陈家祠》,都有运用大量的粤语,这是一个大胆的尝试,是什么促使你这样写的呢?


彤子:两方面原因。一、有很多作家都会用方言写作,贾平凹写商州,莫言写高密,金宇澄写上海,都有用大量的方言来写作,在他们的推动下,我们通过阅读,就能了解一个没有到过的地方的语言和风俗人情。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粤语写作的可能性,我是讲广府白话长大的,广府白话非常温婉柔美,多是第三音节,每句话结尾,都会把音节拖得很长,特爱用“啦”字,很有意思,也很好听,像唱歌一样,浅唱低吟的。我就想,我为什么不能把这么有意思的、好听的、像唱歌一样的语言运用到我的写作上面呢?虽然我不出名,虽然我不算有才华,但这是我能写的,既然能写,那就写啦!二、我是有野心的,我想用最地方的、最陌生化的语言,把岭南这片土地上的各式人物真实的生存状态呈现出来,无论是过去的还是进行中的。我想把我的小说系列写成一个典型的标本。这也是我写作的文学野心所在。

(朱郁文,厦门大学文学博士,佛山市艺术创作院文化与文艺理论研究部主任,《佛山艺文志》编辑,佛山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彤子创作年表


2010年出版小说集《高不过一棵庄稼》,同年短篇小说《玉兰赋》在《作品》发表,并被《小说月报》和《中华文学选刊》同时选载;

2011年出版长篇小说《南洋红头巾》,同年获“七彩人生”《作品》杂志“作品奖”新人新作奖;

2012年签约广东省文学院,同年中篇小说《大建商》在《特区文学》发表,并被《小说月报》选载;

2013年中篇小说《悬空的宫殿》在《广州文艺》发表,长篇小说《南方建筑词条》入选第四届广东省创作精品,同年获《广州文艺》“都市文学”双年奖;

2014年出版小说集《平底锅的爱情》,同年中篇小说《爱莲说》在《花城》发表,并被《中华文学选刊》选载,短篇小说《瓜》在《作家》发表,并被《小说选刊》选载,长篇小说《陈家祠》入选广东省重大题材创作扶持项目;

2015年出版长篇小说《南方建筑词条》《陈家祠》,同年获《作品》杂志文学新锐奖;

2016年获全国产业工人文学奖金奖,广东省“有为杯”文学奖中篇奖;

2017年出版长篇小说《岭南人物志》,长篇小说《陈家祠》获广东省五个一工程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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