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丨我是西门庆大结局之要死得像个英雄

2021-11-01 15:59:18





  

文丨曾瑞

07


黄昏时候,我正在葡萄架下乘凉。蒋门神来了。这厮倒是开门见山,刚坐下就说要干掉施恩。为个快活林,他和施恩之间,已经闹得非常不快活。快活林是一处宝地,凡过路客商,江湖浪人,都会云集此地,快活之后,再四散离去。很多年前,施恩的父亲就看中了此地,利用职权之便,在这里修房造屋,开起酒店和客栈,还提供各种色情服务。他父亲在孟州牢里当官营,抽不出身经营,就交给了施恩。生意越做越红火,施恩就请了蒋门神来帮忙打理。

“施恩对你也不薄,”我训斥蒋门神,“不要他妈的为点小利,失了大义。今后,你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不是我要整他。”蒋门神吐了口唾沫。

“是谁?说出来,老子教训他。”我心里正不爽,谁敢动施恩,我一定让他死得很难看。

“是张都监,”蒋门神望着我,“他要我来找你,去飞云浦谈谈,事成之后,大家都有好处。”

我沉默了半晌,挥了挥手:“你回吧。”

“你意下如何?咱们齐心协力,拿下快活林,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赚。”

我眼睛一瞪,骂道:“拿你妈个头,给老子滚!”

蒋门神悻悻地看我几眼,拂袖而去。

张都监这厮心狠手辣。他派蒋门神给我传话,就是暗示我要么袖手旁观,要么跟他合作。我若敢轻举妄动,他肯定连我一起办。这老家伙的心思,我明白。蒋门神走后,我心乱如麻,想起那天武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他究竟有没有怀疑我跟潘金莲,目前还无法断定。潘金莲这女人很会演戏,一边穿衣一边准备哭,很快眼泪扑簌簌地下,哭得好似梨花一枝春带雨。她开了门,就嘤嘤啜泣,一副不胜悲痛之态。武松扫视着屋子里的一切,最后定定地望着武大的灵位。听说武大染病身亡,他并没有流露出多大悲痛,还劝潘金莲节哀。

潘金莲仍在嘤嘤啜泣,泣不成声:“多亏西门大哥……”

当下,武松吩咐潘金莲烧下酒菜。我们在武大灵前喝酒到深夜。

武松喝得醉醺醺的,突然直视着我,一字一顿说:“你要敢动她,我杀了你。”

我一笑,端起酒,跟他碰杯。

武松一口干掉,依旧直视着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发虚,只好用笑声掩饰。

迟早,武松会发现我跟潘金莲的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动身去了孟州,到飞云浦找张都监。见到我,张都监异常高兴,极尽长辈的问候与关怀。酒过三巡,开始切入正题。张都监不但要干掉施恩,还要整死施恩的父亲,独吞快活林。在江湖上,施恩行侠仗义,令人敬佩。他父亲为官,也不奸诈。这种人,恰恰为官场不容。张都监知道我跟施恩的关系,也知道我是什么人。所以,他不怕我。他唯一怕的,是武松。要干掉施恩容易,如何防范武松,这是一大难题。

“迫不得已,”张都监摸着下巴,“只能把他也干掉。”

“如果我不参与呢?”我望着张都监。

“你肯定会参与,”张都监阴笑着,“你跟潘金莲的事,不想别人知道吧,尤其不想武松知道吧。”

我拍桌而起,破口大骂:“日你妈的,不要威胁我。”

蒋门神拍拍我的肩膀:“大家都是为了利益,何必伤了和气。”

张都监老奸巨猾地笑着,端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态。

“好,”我一屁股坐下,“既然是为了利益,我能得多少。”

张都监笑了笑,伸出巴掌晃了晃:“五千两,一年。”

我看了看他们,吐了口唾沫:“行,日他妈的,老子也是被你们逼的。”

这时,蒋门神的脸色一变,大喝一声,施恩,有种别他妈偷偷摸摸的,给我出来。说着,他抓起一个盘子打出去。盘子犹如暗器,发出呜呜啸响,飞射而出。只听啵啦一声,盘子碎裂坠地。我回头,只见门外人影一闪,瞬间无声无息。蒋门神追了出去。张都监一脸堆笑,继续给我斟酒,摆手叫我吃饱喝好。我瘫坐在椅子上,像剔了骨头的肉,浑身无力,头脑发晕,只想骂娘,却说不出一句话。


08


“武松再也不会回来了。不如,你还是跟我吧。”

“他为什么不会回来?”潘金莲直盯着我。

我喝醉了,浑身软绵绵的,笑嘻嘻地说:“因为,我已经派人把他杀了。”

潘金莲一下子坐起来,直盯着我:“你是讲真,还是玩笑?”

我哈哈大笑,醉眼朦胧望着潘金莲。她的神情,从未那么认真,那么严肃。我望着她,仰天大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她只是盯着我,雕塑一样端然,无喜无悲。我问,你是不是真的只爱他。她依旧不说话。我说,他真的死了,真的死了。突然间,我心头一堵,放声痛哭。潘金莲怒目而视,使劲捶打我,要赶我走。我放声痛哭,一把抱住她,像是抱住了一个唯一的亲人。她拼命挣。我死死抱住她,不松手。我感到是那么孤独,从未有过的孤独。

“你知道吗?”我悲痛地说,“背叛朋友的感觉,是多么孤独。”

她扬手打我一耳光,挣脱下了床,坐在油灯下。她的背影,也是那么孤独。

我也下床,推开窗,望着窗外的黑夜。漆黑的夜里,星月无声,秋风冷冷,木叶飘零。街上,还亮着几点灯火。更夫敲着梆子,在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那悠长的声音,在街巷里回响,好似黑夜的呓语。我走到潘金莲身边,坐下。她低着头,咬着嘴唇,泪水不断线地流。我试图揽过她,抱在怀里。她一把推开我,恶狠狠地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像是要杀人。

“我哪点不如武松?”

“你永远不如他。”潘金莲冷冷地说。

“在他眼里,你只是个贱货。”

“我本来就是贱货。”

“你他妈的……”我气得无话可说。

“我真可怜你,”潘金莲突然吃吃地笑起来,“你真悲哀……”

我起身要走,刚起身,一柄飞刀自窗外飞射进来,寒光一闪,钉在了木板上。我浑身一惊,迅速趴下,然后闪步跳到窗边,躲在窗后四处查看。窗外夜色漆黑,秋风冷冷,不见动静。我转身,见潘金莲正望着我,一脸嘲笑。我取下飞刀,刀尖戳着一张白纸。打开白纸,上面写着:明日午时,断竹林里,决一死战,武松。顿时,我瘫坐在椅子上,脊背阵阵发寒。我根本没想到,那么周全的计划,武松还能活着回来。潘金莲笑着,嘲讽地望着我。我真想打她一顿出气,却浑身无力。

第二天中午,我去赴约,特地从潘金莲楼下过。在楼下,我驻足,久久望着二楼的窗户。一个声音在背后惊讶地说,哟,西门大官人……我回头,看见王婆正眯眼看着我。我抱着剑,笑了笑,往前走。没走几步,我回头,看见潘金莲出现在二楼的窗户里。她望着我,脸上无喜无悲,雕塑一样端然,只是望着我。我突然想哭,却极力忍住,告诫自己一定要像个英雄。潘金莲只会爱上英雄。然后,我气昂昂地走了。

在断竹林,我见到了武松和施恩。施恩怒目圆睁,见到我,就要冲过来,被武松一把拦住。施恩一步一步后退,不说话,眼睛始终盯着我。断竹林一片寂静,清风吹过竹梢,繁密的声音,好似流水。武松也不说话,抖开大刀,逼视着我。我没有决斗的心情,只想道一声歉,又不知说什么。武松拖着刀,大吼一声,向我扑来,劈面就砍。我迅疾一闪,被凌厉的刀风,削断几缕头发。武松一路连环,刀刀致命。我闪躲得气喘吁吁,无可闪躲时,武松的刀总会自动移开。竹叶片片飞旋,犹如漫天的羽毛。

武松逼视着我,大吼一声:“出剑!”

我无比悲伤:“武松,这是我欠你们的,我不还手。”

“出剑!”话音未落,武松的刀已经劈面而来。

我连连躲闪:“你杀了我,也逃不了。不是我要杀你们,是张都监。”

“张都监早被我砍了,”武松冷冷地说,“还有蒋门神。杀了你,我们就上梁山落草。少废话,出剑!”

我牙关一咬,心想一定要像个英雄,于是拔出剑,作势迎敌。武松再次冲杀而来时,我没有躲闪,只是挥剑假装一挡。他的刀刺进了我的胸膛。我只感觉心头一冷,一股血上冲,喷了出来,然后浑身一软,跪倒在地。武松脸上一愣,望着我。在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丝悲哀。施恩也走了过来。我望着他们惨然一笑,说,欠你们的,还得不够,请继续。武松冷了我一眼,转身就走。施恩轻轻吐了口唾沫,也转身走了。他们走出断竹林,走向空荡荡的远方。我知道,那条路,一直通往梁山。

躺在竹林里,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听到一个声音在哭。我勉强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一张脸,是潘金莲。她跪在地上,抱着我,悲痛欲绝地哭。我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想摸一摸她的脸,也抬不起手。我想哭,又告诫自己必须像个英雄。但我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冷冷的,顺着脸颊,一直流。

我听见潘金莲在哭着说,你叫我怎么活,怎么活啊。她的声音很低,却是那么悲痛,像是咬住自己的心在撕扯。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多么窝囊,多么孤独。清风吹过竹梢,繁密的声音,好似流水。然后,我的眼前出现一片黑暗,耳边是无边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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