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看过我日记的人都说我有意思”.

2023-05-25 17:0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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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一说起鲁迅,迅速跳入脑海的,大概就是与这幅画联系在一起的那句名言了吧——“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一怕文言文,二怕写作文,三怕周树人”。在教科书里躺了近一个世纪的鲁迅,作品收入语文课本最多时曾达31篇,却成为了大家的梦魇。这或许是鲁迅万万没想到的。


鲁迅的文章,很多中小学生不大爱读,觉得艰涩难懂,直到有一天,我们翻开了他的日记本……

无 事


翻开《戊午日记》,鲁迅整个1918年好像都没做什么事。他日记里标准的写作结构是这样的:日 期 + 天 气 + 无 事。


  • 正月


十四日:晴。无事。

十六日:晴。夜景写《曲成图谱》毕,共卅二叶。风

二十二日:晴。无事。

二十九日:晴,风。无事。

卅日,晴。胃子痛。夜子佩来。

卅一日:晴。无事。


  • 四月


二日:晴。午后自至小市游。

十二日:晴。大风。无事。

十五日。午后风。无事。

二十二日:晴,晚风,无事。

二十三日:昙。也蒋抑之来。

三十日:雨。上午为二弟寄小包一于家。午后晴。


  • 五月


一日晴。无事。

十四日:晴。晚宋子佩来。夜失眠。

十五日:晴。下午昙。无事。


  • 十一月


三日:晴。星期休息。雨。

四日:雨不止歇。无事

五日:晴。无事。

七日:晴。五日,夜得钱玄同信。

十五日:晴。无事。

十六日。微雪即止。无事。

二十二日:晴。风。无事。

二十三日:晴。夜季自求来。

二十四日:晴。星期休息。无事。


  • 十二月


五日:晴。无事

七日:风。无事。

十三日:晚风,无事。

十九日:雨雪。无事。

二十日:雨雪。上午寄三弟信。

二十一日:晴。下午昙。无事。

二十三日。晴。休假。午后铭伯先生来。


不过,鲁迅只是看起来“无事”而已。


1918年5月,鲁迅发表了中国文学史上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


嘿嘿,这就是名人的日记,有意思吧!



季羡林先生曾经在《清华园日记》的后记中写道:


“日记是写给自己看到,什么样在人前难以说出口的话,都写了进去,万没想到今天会把日记公开。


这些话是不是要删掉呢?我考虑了一下,决定一句话也不删。我七十年前不是圣人,今天不是圣人,将来也不会成为圣人。”


他在这本日记的引言中说:“我写日记,有感即发,文不加点,速度极快,心中毫无顾忌,真正是畅所欲言”。


那我们接着就来看看季先生的畅所欲言。


讨厌


  • 1933


2月6日:今天仍然拼命看书,因为明天就要考了。学期的成绩全靠这两天挣,现在更感到考试的无聊与无用。


2月9日:今天考两样。完全是临时乱抓,预备的全用不上。


3月7日:应景上课,心绪乱极。我真是看腻一般人的死沉麻木的脸。


3月9日:应景上课。麻木麻木麻木


3月10日:上课——麻木,非见血不会激动了。


8月5日:早晨开始温习法文,成绩还不坏。饭后遇牧来,打牌,大胜。


8月6日:今天又没能做什么工作,本来约定遇牧、希元游开元寺,他俩又因故没来,菊田来,打牌。晚又打牌。


8月7日:现在成了打牌时代了。几天来,几乎一天打两场,手腕打得都痛了。晚赴上元街,听无线播戏。


8月9日:预定今天走,但早晨一睁眼就下雨了,于是决意改期明天。饭后,打牌,一共打三场,大负。晚上又打牌,胜。



9月2日:今天才更深切地感到考试的无聊。一些放屁胡诌的讲义硬要我们记!大千走了,颇有落寞之感。


9月11日:今天晨间天空又下起雨来。我冒雨到图书馆去看报,我的稿子还没登出,妈的。


9月13日:昨夜一夜大风,今天依然没停,其势更猛。北平真是个好地方,唯独这年每年春天的大风实在令人讨厌。


今天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妈的,这些混蛋教授,整天考,不是你考就是我考,考他娘的什么东西?


9月23日:早晨只是上班,坐得腚都痛了 。


9月30日:早晨一早晨班,屁股都坐痛了。晚上也没有什么东西,懒病大发,瞪着眼看桌子,却只是不愿意看书。


10月7日:大风。早晨一早晨班,屁股坐痛了。晚上开级会,到会人数极少,所谓讨论会务简直是胡诌八扯,终于茶点吃到了,于是一哄而散,不混蛋者何其少也。


10月23日:大风。昨晚在床上预备了许多书,准备今天晚起看的。然而因为昨晚喝水太多,又吃梨,刚一醒就想撒尿,虽然竭力忍耐着,在床上躺下去,终于不行。


过午大睡一通,醒后颇难过。


12月1日:过午看同志成中学赛足球和女子篮球。所谓看女子篮球实在就是去看大腿。说真的,不然的话,谁还去看呢?


12月2日:今天作Faust的Summary,无论多好的书,只要拿来当课本来读,立刻令我感觉到讨厌,这是因为什么的,我也不知道。


12月3日:我今年过的是什么生活?不是test就是reading report,这种生活,我真有点受不了。


  • 1934 


3月25日:今天开始抄毕业论文,作倒不怎样讨厌,抄比作还讨厌……


3月26日:今天抄了一天毕业论文,手痛。


3月27日:论文终于抄完了。东凑西凑,七抄八抄,这就算是毕业论文。论文虽然当之有愧,毕业却是真的毕业了。


晚上访朱光潜闲谈,朱光潜真是十八成好人,非常frank。这几天净忙着做了些不成器的工作。我想在春假前把该交的东西都做完,旅行回来开始写自己想写的文章。


多么有趣的大师啊!


讨厌学习讨厌考试讨厌写论文讨厌开会……然而比起胡适,那又实在不算什么了。


同季羡林一样,胡适也是个爱记日记的人。他在美国康奈尔大学留学期间,日记简短而深刻:下课了打牌、考完试了打牌、读完小说打牌、天热不能读书还是打牌。


那会儿没有微博,也没有朋友圈,文人们的闲思大概只能记于小本子上。


  • 1911


7月2日:读《马太福音》八章至九章。书作寄李辛白。天热不能做事,打牌消遣。


7月3日:有休宁人金雨农者,留学威士康星大学电科,已毕业,今日旅行过此,偶于餐馆中遇之,因与偕访仲藩。十二时送之登车。


今日天气百一十度。打牌。


7月5日:往暑期学校注册。下午打牌。


7月6日:暑期学校第一日,化学(八时至一时)。打牌。


7月7日:上课。打牌。


7月8日:打牌。天稍稍凉矣。


7月14日:打牌。


7月16日:胡适之你怎么能如此堕落!先前订下的学习计划你都忘了吗?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7月17日:打牌。


7月21日:化学第二小试。是夜邀演说会同志会于余室,议进行大旨。打牌。得近仁一书。


7月24日:上课。得德争一书。打牌。演化学算题。


8月18日:读Macaulay之“History”及“Johnson”。打牌。见北京清华学堂榜,知觐庄与钟英皆来美矣。为之狂喜不已。


8月25日:作《康奈耳传》结论,约三百余字,终日始成;久矣余之不亲古文,宜艰如是也。打牌。


8月26日:读德文诗歌“Lyricsand Ballads”。打牌。


9月4日:今日为劳动节(LaborDay),为休息之日。打牌。


读仲马小说。吾读《侠隐记》续集,已尽六巨册,亦不知几百万言矣。此"Son of Porthos"为最后之一册。伟矣哉,小说之王也!

  • 1921


7月2日:补作日记,把六月份日记订成一册。夜中热极不能作事,在天井里与二哥等打牌。



想想现如今的名人,有几个敢这么暴露自己?在日记出版之前,胡适亲自删了10条左右,但那些“干坏事”的内容,他都留下了。


胡适在日记出版前大概也没什么犹豫,“我生平不治资产,这一部日记将是我留给我的儿子们唯一的遗赠,当然是要在若干年后才能发表。”


当今的人,没几个敢如此坦荡。试想现在,谁还敢像这些先生那样,事无巨细地记录生活,向外人展示一个有血有肉的世界呢?


至于这句话:“看过我日记的人都说我有意思。”


鲁迅当然没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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