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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雾
雾王响亮回红戈壁中队当了排长。
这一点，确实是制约了老班长赵娃蛋的充分发挥，这从娃蛋每当要做决定的时候，必须要先看一看王响亮的眼色可以看出来。
娃蛋要崩溃了，娃蛋好烦恼。
去年他当代理排长整王响亮的事情，都怪队长路十二，本来，如果他不吱声的话，自己会把握一个差不多的强度，最起码火候会控制得相当好。对于这一点，老赵相信凭自己十来年的带兵经验，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队长路十二插手了。
谁不知道，路十二号称支队“第一黑”。心黑，手黑，人更黑。路十二在王响亮和指导员郭明一闹矛盾的第一天晚上就找到了自己，说：
“怎么样，有难题了，解决不了了，那好啊，我给你吃一个定心丸，大胆整，出事了我扛着，我路十二说话基本上还是算数的。”老赵想了一下，虽然队长治人的口碑不好，但是一般而言，说话基本上还算是算数的，于是打消了疑虑。
当然，路十二为了让自己心服口服，百分之二百地分析说，王响亮一定会分到 支队机关，如果分不到的话，那么他路十二保证把王响亮搞走。
然而真实情况是，当路十二从干部股长那儿得知王响亮坚决要到红戈壁中队的时候，居然失态到，一把抱住了干部股长的肩膀，“股长，说句真心话，我一直没有机会喝我那瓶五粮液，今天，就今天了，这瓶五粮液可是支队长惦记好久，都没有从我眼皮子底下搞走的好东西，咱们不醉不归。”
晚上，路十二还哼着“沙家浜”摇摇晃晃地从招待室出来，那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见了自己还抓住不撒。简直让人大跌眼镜。这队长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啊？真够操蛋的。
不过有一点可以看出来，从这件事上看，路十二这次确实是食言了，但是也说不定，人家路十二不是说过了吗，我一般情况，基本上说话算数，那么这件事一定是二般情况，是基本数据之外的。
这件事情让赵娃蛋同志烦恼了好一段时间，老赵好几次带着红塔山烟，一见王响亮进厕所，立即跟进去，也顾不上臭味熏天，拿着烟敬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自己被以路十二为代表的“组织上”，给抛弃了，那么只有自救了。
王响亮有个毛病，来啥要啥，来啥吃啥，来啥拿啥，但是就不给你沟通的机会。
王响亮看着娃蛋班长终于一斤一斤的瘦下来了，而且，竟然发展到开始找炊事班要生子了，王响亮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这要是哪一天娃蛋想不开……于是，王响亮决定……
当正在训练场无精打采训练的一班长老赵听说王响亮要找他谈心时，立即两眼放光，推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战士，直硕硕的就地奔办公室而去。本来他今天把事情对路十二说了，希望他给调解调解，但是路十二做了一个解铃还须系铃人的指示后，又眯着自己招牌笑容迈着八字步，悠哉乐哉地走了。
王响亮对着进门的老赵的第一句话就是：
“今天，找你谈心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我发现你雷厉风行的作风变弱了，直接说，怎么回事，是不是家里面出什么事情了。”王响亮这招叫先发制人。
老赵心里说，看来成功成仁，今天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于是，满脸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表情，抿着嘴说：
“我的心中始终有个结，你去年当兵锻炼时，我对你严格要求得有点过了，因此，心中很愧疚，其实主要是怕你给我小鞋穿。你可能不知道，上次我故意讽刺了你一次。你应该还记在心里吧。”
“当然还记得，当时我有心不当这个兵了，怎么了，这件事虽然你做得不对，你也不用难过，我在事后没怎么生你的气。如果不是因为你的那次讽刺，我还真的提高不了。”
王响亮一脸的认真。
老赵拉着脸，心说，你说你没怎么生气，那么就是说你是有一点点生气了，“那一次讽刺是我导演给你看的一场戏。你想啊，我是一班班长，还是代理排长，代表的是中队尖刀的水平，体现的是我们中队最强的带兵技巧。实际上，我平时管理艺术方面的书看得比较多，这件事你也应该很清楚。”
王响亮想了一下，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于是停下自己不停绕着左手拇指转着的笔，饶有兴味地听赵娃蛋班长继续忽悠。
“自从有了大学生入伍当兵这种新鲜事之后，我就对这种现象产生了兴趣，想要仔细研究一下，于是，我就看了很多关于大学生的书。但是怎么说，这都是大姑娘上轿的事，做好做不好都具有很强的示范性作用，会直接地影响到下一次从大学生中招干部。”
王响亮倒是从来没有想到，看似神经最大条的老班长，居然也有思维缜密的一面，居然能想这么多，想得这么远，甚至把后面部队从大学生行列中找干部这种事情都考虑上了。不由点了点头，相比赵班长的责任心，刚来部队那会儿，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太任性了一些。
“经过充分论证之后，我对如何管理大学生形成了一套方法。我觉得地方大学生干部对部队的认识很多是从电视、小说上得来的，都是反映了部队美好的一面，对部队的残酷与真实性还没有接受的心理准备，停留在一个很肤浅和理想的认识上，这一点必须要在根本上把他们改变。要不，往后，即使是当了干部，对部队来说，也是坏处多于好处，会严重影响和制约部队的建设发展。”
说到这里，老赵不说话了，反而看着王响亮，语气也显得有些吞吞吐吐了。
王响亮不置可否。
老赵咂叭咂叭嘴，见得不到什么提示，只好在心里骂一声小狐狸，继续：
“最为严重的是刚来的时候，你的体能素质比较差，也许是地方大学没有规律的生活让你的身体素质大打折扣。但是在部队，身体是最基本的要素，尤其是身为一个干部更是如此，支队长把你交给了我们中队，中队把你交给了 我，我就不能放任自流。”
王响亮听得火花四射，心里说，你就给我栽赃吧，我哪有那么差，看来今天，你是准备恶人先告状了，明明自己用了全套的土政策来欺负我这个新来的，不知道部队的规章制度，还说得理直气壮，哼，你个娃蛋。看来，他今天不是来道歉来了，而是来和我理论兼打击我来了。
王响亮低下头，干脆连看都不看老赵了。
“我经过对你一个星期的观察，发现排长这个人嘛，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就是偶尔会露出一些性格上的不成熟来。”
王响亮摸摸嘴巴边上刚刚长出的一圈青色的胡茬，我，不成熟，有吗，没有吧，嗯？大概没有吧。
“主要表现就是过分爱面子，自尊心太强，同时由于刚刚从学校里面出来，人比较单纯，还没有被人激过。既然古人讲，请将不如激将，那我就决定拿你试一试。自然，排长不要误会，我没有拿你做试验的意思，这纯粹是那时候我所能想出来的最切合实际、最行之有效的办法。我利用了你的这两个弱点，不断地寻找机会打击你的自尊心，要将你最看重的自尊心狠狠地摔在地上，再上去踏上一脚，再……”
说到这儿，老赵发现自己说得太兴奋了，于是顿了顿，观察着王响亮。
王响亮依然不置可否。
老赵又清了清嗓子：
“说实话，在我当兵的这十几年，我还从来没有看到哪个干部因为自己的体能差离开部队的，或者说是吃不了苦、不想干了，所以我认为，你应该也不是一个吃不了苦的人。真正离开部队的干部，几乎全部都是因为待遇不高，或者看不惯部队束缚人性的规章制度。这些事情，也许我根本没有资格去说，更没有那个能力去做，但我觉得我必须要干好自己应该干的事情，我不愿自己身边的任何人掉队。”
“你说了这么多，把自己洗得那么白，难道你就一点表示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吗？”
“我还没有说完呢，我对你们大学生这个群体，其实是有很大的意见和看法的。但是后来，在你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这些在我手上导演，却逐渐失去我控制的事情，说实在的，对我的触动也是相当大的。我首先没有想到一个大学生可以有这种顽强的战斗精神，更没有想到，随着一天一天，看着你的进步，我居然会产生不如你，要多多向你学习的想法，我知道我只是共和国一个普通的士官，没有权力，没有职位，没有钱，没有学历，甚至于连自己的前途都不敢去想，但是你在部队里所做的事情，让我明白，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永远不要失去对自己理想的追求，对于你，我所产生的不是那种顶礼膜拜的感觉，不是自卑的感觉，而是，你是一个是实实在在的人，一个值得信任的兄弟。”
王响亮听着老赵半真半假的“马屁”，逐渐产生一种幻觉，似乎自己和娃蛋的关系有多铁，多铁的，多瓷实，多瓷实的。如果现在让他再批评赵娃蛋的话，还真不忍心。在部队里，一个人很少能被人这样推崇，能得到自己身边战士的认可，这难道不是自己所追求的吗。是的，王响亮，你应该满足了，现在，你已经得到了自己战士的认可。
“娃蛋，咱不要拍马屁了，咱说实在的，就跟刚才那样说的。不要尽捡好听的说，也可以说说你的思想吗？”
老赵听到王响亮让说自己，立即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我一批评你，你就说要这样说话好，还说不要尽捡好听的说，意思肯定是说，有一多半的好听话就行了，至于不好听的话，肯定不能真的不好听。总之揭露问题要打太极拳，不能傻乎乎、直来直去的打王八拳；怎么也不能说，排长，我其实老早就想批评你了，你总是加班太晚，起得太早，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老赵继续说：
“我不知道大量地方大学生涌入部队这件事的利弊关系如何，但对他们到部队来，我们应该有个理性的思考。他们到部队来，有什么，缺什么？别人说他们有知识有文化，这是模糊的表扬，现在中国的大学教育体制能培养出什么有价值的人才，都是把大学门槛当成找工作的招牌。部队需要什么？部队需要高素质人才，是高素质军事人才。我不是说地方大学生军事个个都不行，但我觉得军人的血性他们身上天生不足。这跟他们在地方大学接受的教育有关系。我认为把他们安排到部队一些技术含量高的岗位上是应该的，但把他们放到基层带兵人的岗位上，就有些不合适。因为如果一旦有战事，这些人是指挥不了部队的。还要请排长你多多理解。”
王响亮一琢磨，似乎真的有点道理，“娃蛋！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其实说实在的，我只是表示一下，哪能真的和你为难呢，我又不是不懂事的人。”
第一次被自己带出来的兵喊自己大名，感觉还真不像排长嘴里说的一家人，还说不是不懂事的人，如果真的不是不懂事的人，能说出来不懂事的话，真是的。娃蛋被人喊了自己的大名，立即气焰低了三分，有种低人一等的挫败感，看来自己今天遇到的是新锐力量，不可小视啊。
“娃蛋，你想错了，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恨你呢？如果你不严格要求我，不用各种方法逼着我提高自己的军事素质，那我心里铁定没底，我承认书本学的东西比你多，可是那些东西都是死的，不像你，你在部队的带兵实践经验比我多。况且现在，你的军事素质也和我不相上下，只差那么一点嘛。”王响亮做了三根指头捏在一起，低下头眼睛用力去瞅的动作，然后搓了搓手指头。
还说不打击我，还说从来没放在心上，现在社会上的人啊，怎么净说一套做一套，真让人不习惯啊……老赵看着王响亮，到现在算是彻底的无语了。这人啊，差距咋这么大呢，看来真是应了自己一句话，风水轮流转，忽悠轮流来。谁变蝎子谁蜇人。
王响亮抱着悠闲调侃的心情，身子往椅子后背上一靠，中队唯一的一张太师椅立即发出“吱拗”一声，似乎是不堪重负，王响亮把双臂环在胸口：
“往后啊，入伍的大学生干部、士兵会越来越多，这是提高部队信息化进程不可或缺的一步，经过部队的培养，他们要在部队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我只是他们中间的一个，从我身上我看到了大学生身上所存在的不足之处，也看到了第一个班长对大学生的重要性。
如今我可以自豪地说，我是一个战士，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兵，但我心里，对你还是存在着很大的感激。，没有组织的培养，个人将一事无成。另一方面，我永远忘不了带我进步的第一盏明灯，老班长，谢谢的话就不说了，总之我很感谢你，为了表示我的感谢之情，今晚我们叫上中队几个干部，撮一顿，当然了，饭局你安排。”
娃蛋脸上挂着长长的一道黑线，这还是自己带的兵吗？简直是心黑手辣，颇得队长路十二的精髓，不断地在话里给自己下套，几乎就要把我夸高兴的时候，又说要我请客，没道理吗，讲不通嘛，为什么呀，什么玩意啊……
怀着这种郁闷，班长老赵没有一点心结解开的开心，反而为今后的日子开始默哀祈祷，老天啊，赶快再让我骑到他的头上去吧。娃蛋为自己的妒忌心理开始莫名其妙，我这是不是妒忌，不是吧，我这就是混乱。
“赵班，还有事吗？”王响亮准备着，只要娃蛋一反驳，立即把他的大名甩出去，杀手锏的力量永远是不会过时的。
老赵几乎一眼就看出了王响亮的“险恶用心”，“没事，排长，我出去了，别送。”
然后，几乎是跑出警官办公室的老赵浑身冷汗，娘哎，这咋整的跟地狱游玩一圈的感觉啊。阴森森的，充满阴谋气息，好冷，我哆嗦。
老赵走后，王响亮开始思索老赵的话。
入伍当兵和学校教育对于大学生自身素养的提高，其实是互补的。当两年兵，即使没有成为职业军人，回到社会上，部队对他的培养锻炼也会在社会上积极发挥作用，他在部队受到的锻炼会影响伴随他一生。从自身来说，可以弥补目前的大学生普存在的缺陷，如品格、理想信念、意志甚至包括体魄方面。
对于部队发展来说，基层士兵如果都能够有足够的基础知识储备，那么训练的时间和成本就可以大大的压缩。新兵的各种训练周期都可以缩减。对于社会来讲，更多的大学生入伍当兵，可以培养青年一代的责任感、国防意识和尚武的精神。青年强则国家强。用经济学的术语来说，这样的进程是一个双赢、多赢的进程。
娃蛋，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我的心思你明白吗？
（本期图片来源：一粒阳光）
戊戌年4月5日，星期六，总第304期。